《监视清单》是由美国导演本·雷克所执导的一部菲律宾电影，讲述了在菲律宾臭名昭著的毒品战争的背景下，一个女性尝试探究被当作毒贩枪杀的丈夫死亡真相的故事。

影片开头两段在电视影像——这应当是影片中唯一一小段从宏观的视角切入菲律宾毒品战争的影像——其中发表讲话的领导人物，是于2016年5月上台的菲律宾总统罗德里戈·杜特尔特。

据每日邮报，为改变国内毒品泛滥的现状、打击吸毒者及毒贩，这位上任时便做出清毒承诺的“铁腕”总统下令警察可以不通过完整的拘捕、审讯和司法程序，仅凭个人判断处决所有疑似毒品使用者及贩毒者。

菲律宾国内，由杜特尔特总统上台所开启的这场毒品战争，一经打响便即沦为某种掉出司法边缘暧昧的大规模杀人：根据国际人权组织大赦国际的调查结果，从2016年7月到2019年5月，国内共发生了6600起杀人事件，其中尚不包括23000起“正在调查中”的死亡事件。

故事发生的舞台，被设置于较为贫穷的街区，充斥着狭小拥挤的住宅、声色场所以及临时搭建的棚屋。现实中，在这样的街区，扫毒行动在不停地重复：自首或投降的涉毒人士被集体关押在狭小的空间内，在警方的引导下进行各种练习，如同影片中玛丽亚与丈夫在空地上被要求跳集体舞的场景；而命案现场也频频出现，常见的场景是：死者横尸街头，被稍后赶来的警方认定为毒贩。

面对这样的现实背景，影片并没有选择从能够直接带领故事深入核心真相的人物——类似于涉毒人士、或是警方这样犀利着手点，而是更加含蓄：它选择了一个妻子、一位母亲，她与丈夫曾经涉毒，却已经从毒瘾的泥潭中走出，拥有完整而平静的家庭。

然而，在不合理的扫毒行动后，尽管丈夫投降却仍然遭到原因不明的法外杀害，背负上毒贩的污名；玛丽亚受到社会上的歧视，出于寻找养活孩子的出路与丈夫死亡真相的动机，她开始参与到扫毒行动中，由此而逐渐涉入现实巨大的血腥黑暗的一角。

玛丽亚，一个因丈夫死亡而被迫卷入事件中的女性，她的视角实际上是狭窄而被动的，我们无从直接由她的双眼获得某种社会现实；而少年毒贩、违法杀人的执法者，甚而是杜特尔特总统，全部是由玛丽亚这个事件中的“他者”为中心逐渐展开、隐含在其四周的潜藏角色。我们由此被带入一个身处于夹缝之中的存在——平民与执法者之间的夹缝，毒品泛滥的社会现实与过激的扫毒行动之间的夹缝——而在夹缝中存在能够体验到的实际上只有无尽的痛苦与虚无；由此，我们亦可以隐约察觉到玛丽亚这个人物与身为一个外来国际人道主义者立场的创作者之间微妙的身份同构。

影片具有一个十分值得探究的特征，即一种戏剧性与纪实性的交错。无论是影片初期的情节展开，亦或是许多蒙太奇的做法，都具有鲜明的类型化的特征：丈夫被神秘杀害，女主人公下定决心去寻找背后隐藏的真相——一个清晰明了的麦格芬；然而另一方面，填充在这些犯罪悬疑片的蒙太奇与背景音乐中的，则是抖动的手持镜头与纪录片式的收音，贫民街区嘈杂的环境音即便在配乐的掩盖下仍然清晰可闻，使得四周破败却隐藏着丰富的内容物的街区空间时刻引发着观众的注意。

然而随着故事逐渐推进，我们不难察觉，“麦格芬”消失了。无论我们跟随着主人公如何寻找，也“无力”去寻找到任何答案——玛丽亚找到“工作”的结果是嘲讽的，大儿子马克不沾毒品的坚持是荒诞的，而至于那最重要的真相，我们将发现，并非不存在真相，而是血腥本身就是无因的：影片由模糊的类型化讲述所带来的某种“期待”在此遭遇了巨大的失落。

影片会引发我们一种思考，即一个由外来的“他者”所发出的控诉，是否有办法寻找其说服力的根源，而不至使其视角下的本土影像落入贫弱无力的境地？

一个颇具意味的事实是：出于执法与伦理的考虑，警方一般情况下不会允许民众随意在命案现场旁围观、拍照；但菲律宾当局却反其道而行，任由甚至“鼓励”群众和媒体自行发布现场的照片。可以想像，网络上，大量未经处理、充斥着血腥的视觉影像流通溢目。

即便是粗粗阅览这些图像，我们也能够察觉到，这些新闻或是民间图片中反复出现的一些视觉形象，如黄色的警戒条、大量被允许近距离围观的民众、背景中破败的棚屋；扑在尸体上哭喊的亲人；当街丢弃的尸体旁醒目的写着“PUSHER …...”（毒贩后跟着死者的名字）的纸牌……这些强烈的形象与影片中所出现的一切都产生了一种猛烈而严格的重复(répétition)。（而其中最为强烈的一种形象，就是尸体旁流泪的妻女，一种全然无力、被迫遭难的形象，恰由她们来构成影片向前推动的因。）

由于影片作为剧情片的体裁，观众无从得知那些投降后的法外杀人、对全然无辜之人的错杀、执法犯法与腐败问题的勾连具有何种程度的真实性，但是在这种强烈的形象重复中，某种情节剧以外的感染力已然足够被引发——从而构成具有说服力的：我控诉。

作者 |张无慢

编辑|王施澳 LIKE

校对| 杜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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